绿烟沟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沟。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沟不在大，出名人就行。幼时听一位长者说，他和陕南为数不多的将军何振亚是同乡，都出自绿烟沟，父辈还所交际，他说出将军的表情和声调是骄傲的，不无炫耀。当我刨根问底寻的询问关于将军的其他事迹时，长者只顾沉浸在本村出了将军的荣耀和骄傲的情绪里，最终言辞稀少，也就不了了之。

带着向往和多年的遗憾，我们一行风驰电掣的驱车前往绿烟沟。想到李商隐诗云：蓝田日暖玉生烟，良玉生烟；而绿烟，想必是绿意盎然，炊烟袅袅，极富诗意，让人更加心向往之。沿着依河修建的山道，盘旋而上，石沟梁山势明显陡峭，举目望去，晨雾刚刚散去，经过雨水洗涤的山川，一碧万顷。车由火镰砭进入岔道，驶过一座小桥，便是绿烟沟口了。河岸一棵铁枷树，在晨光中像是仙风道骨的高人，像我们招手致意。

通村路略显狭窄，却平坦整洁。向着沟的深处前行不过六七里，平坦处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院，便是何振亚将军的故居了。小院整洁开阔，被花儿和庄稼包围，散发着阵阵花香，鸟儿动人鸣叫，心境顿时无比轻松和宁静。我们受到房子主人和村支书的热情接待，房主是一位退休干部，带着多年的夙愿将将军故居，修葺整理，大都恢复原貌。离院子不远处是一口将军开凿的水井，全部由原石和石条砌成，古朴大方，掬一捧井水，甘甜清凉，令人回味无穷。

房主人向我们讲述了将军的生平和故事。何振亚将军出生富裕家庭，父亲是一位团总，负责迎丰、龙王、太山庙一带治安收税、催粮征兵等事务，本可以衣食无忧，安度一生。秉性善良、嫉恶如仇打的他，自幼见过太多军政大员，残害乡里，鱼肉百姓，从打心里排斥。特别是汉阴驻军司令“狗大王”，利用乡绅矛盾，变相“吊肥羊、绑肉票”，劫掠富户；雇佣探子，四处打探消息，用酷刑、活埋、砍头等手段，制造恐怖，恫吓穷人，敲诈勒索，无恶不作。他更加憎恨军政府的种种恶行，产生了寻找新生力量的思想。

当年何振亚离开前联络了一批思想进步的青年，四处活动，引起了“狗大王”的注意。“狗大王”派出两个探子，化装为卖火纸的小贩，到龙王借来刺探情况，恰好被收税的哨卡发现端倪。何振亚素来对“狗大王”深恶痛绝，当即要将两个探子就地处决，经周围人相劝，他考虑到目前自己实力不足，不便公开与“狗大王”闹翻，便将探子一番痛打放了。谁想到，两天后的佛晓，“狗大王”派来的一个排的人马，将机枪架设在何家对面的山梁上，他家的长工刚刚打开大门，两挺机枪同时开火，子弹便暴雨一般扫射过来。何振亚听到枪响，立即屋后摔门而出，迅速逃到后山丛林之中。“狗大王”的人马，见他已经逃走，便放火烧了何家大院，匆匆离去。等他返回时，家里已是一片狼藉，众人纷纷安慰，他却不以为然，掏出两块银元，交给两个年幼的女儿，要亲友照看女儿，带着几个人从此踏上了革命的道路。

听到这里，我不禁内心为之一颤，是什么让他面对生离，忍住泪水，面对死别，选择了坚强和担当，可能就是毕生一种信念和追求吧！

坐在院子里，与乡邻攀谈。关于将军的传说很多，有人说将军的屋门前，呈现“五虎朝羊”之势，属虎的居住就可官拜五虎上将；有的说他，天生就是飞毛腿，从绿烟到汉阴近两百里，步行一个昼夜就可往返，还端掉敌人的哨卡，抢得两支手枪；有的说他十分机警，夜里睡觉，都是半睁着眼；也有人说他绝情冷酷，曾经有一名姓刘的发小，和他一起干革命，当了他手下的机枪连长，后来因为想家，私自离队探家。他以为刘连长叛逃，奔走千里赶回来，要将刘连长活埋，在挖好坑边众乡亲苦苦哀求，才饶了刘连长。

翻开一张张关于将军的照片，有从军的横刀立马，有一家人的其乐融融，有与战友的相濡以沫，有与战士的同甘共苦。将军高鼻梁，深眼窝，一脸英武之气，让人感受到一种力量，这力量不是呐喊出来的，而是屏声静气，像种子从石头缝里拱出来，无声无息，像晨光穿透云层，不可阻挡，像山一样淡定，像水一样从容。

关于将军的后来，村支书指着这条公路说，修建关口至铁路坝公路的所有物资都是将军特意调配的，如果没有他，也许这条路还要晚多少年才会通车。路过一处叫梳妆台的地方，有人说，这是当年的天险，两岸悬崖绝壁，中间河水湍急，就是将军调来炸药，一次装了两吨，才将天险攻克。我想那一刻，一定是石破天惊，地动山摇，如果穿行而过的旧子午道给这里传播了文化，带来的生机；那么将军所支援修建的这条路，就开启一个地方的现代文明，造福当地，至于一个人功过善恶，也只能由后人评说了。

归途之中，路过东沟梁顶，下车纵眼望去，莽莽苍苍的群山波浪一般起伏着，簇拥着，推向烟云浩渺的原处。想起了乡野的那句老话，高山出鹞子（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