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过去,对每个人来说都会有过这样的念想,有人会说那不是怀旧吗?是的,尤其是年长者一般都有这种情结。可以说,怀旧之于人的情感,其实如影相随。然而,由于每个人生存的环境、生活经历不同,他们留下的记忆虽有所不同,但更多的是对那些美好事物的怀念。
我的家乡在秦岭南坡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山青水绿,景色怡人,是年轻人猎奇探险之地、老年人休闲康养之所、妇孺儿童野外戏水之乡、情侣们罗曼蒂克之谷,也是都市白领们避暑度假的绝佳去处。这里,被称为“人间仙境”的蒿沟。有人说“蒿沟山水甲秦岭,冰晶顶上望长安。”沟谷内最宽处不到两公里,树木高大茂密,尽显原始风貌。蜿蜒的谷底,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终年缓缓流淌。清晨,推开门窗,远处是薄薄流动的云雾,五颜六色的山雀高歌欢呼,悦耳动听的啼叫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唤醒整个山谷,真是“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的世外桃源。春天,满山的迎春露出灿烂的笑容,在还是满目萧条的树丛中,舒展腰肢,展现她的容颜,向人们报告春天的来临,给大地增添金色的光彩。我们一群孩童欣喜地挎上竹篮去地里挖荠菜、灰灰菜、蒲公英等野菜,在嬉闹中收获满满的成果和快乐,欢声笑语在一望无际的山林中荡漾。
在老家住的是土坯房。虽然低矮,墙壁也能抠下渣来,我还是满心喜欢。因为屋子里有一股泥土的芳香和清新,到了冬天,外婆会生柴火取暖,我们小孩在外面跑着玩累了,小手冻得通红通红的,就回到屋里烤烤手。土坯房留有两扇厚重结实的木格窗。窗户是推不开的,上面裱着一层薄薄的白纸。晚上,月光穿透薄薄的纸,为室内镀上一层淡淡的银光,柔和而又恬静。到了冬天,会买厚厚的油纸钉在窗户上,既挡风又透光。那个年代,堂屋的东墙上挂着黑色的广播。晚饭后,邻居们总喜欢来我家,围坐在墙根下听刘兰芳播讲的长篇评书《岳飞传》《杨家将》,他们嘴里吸着旱烟,听得聚精会神。刘兰芳声音洪亮,声韵铿锵起伏,讲到激动时高亢嘹亮,语言风趣幽默,气势磅礴,干练中透着豪迈,把人物描述得活灵活现,听了仿佛身临其境。为岳家军和杨家将的英雄们曲折遭遇担心不已。也爱戴英雄们为了国家和民族精忠报国,憎恨奸臣们为了权力和金钱出卖自己的国家。评书每说到紧要关头时,说书人都会说出“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此时总让人感到不足和遗憾。
这里的山民是依靠当地的林地资源,获得经济收入和生活来源的,属于靠山吃山的典型地区。那时间,乡村老家靠山吃山的方式主要有“背山”和“赶山”。所谓的“背山”,就是背木头。到深山老林里去砍伐树木,将树木的枝丫砍去,锯成两米长的木墩,当地人叫“墩墩儿”,将“墩墩儿”背回家,藏在隐蔽处,找到买主,五元钱一个卖掉。还常常在夜里,避开木材检查站,行走在山间羊肠小道上,去深山老林里砍树、背木头,就叫作背山。“赶山”就是到深山老林里去采挖中药材。山上中药材有上百种之多,大宗的能卖出钱的,有当归、大黄、天麻、猪岑、黄芪、党参等。采挖来晒干后,去药材收购站或供销社代收点交售了,也可以贴补生活。山是慷慨的,假如肚子饿了,漫山遍野的酸葡萄、五味子、野李子等野果,会让你吃个够。雨后云雾缭绕的日子,又可以在山林里采摘新鲜的木耳、蘑菇、猴头和野生菌类,带回家做上一桌美味佳肴。如果孤独寂寞,那些在林间散步的野兔、草鹿、猪獾、山鸡等小动物们可陪伴左右。正如山里人常常讲:“大山是个天然的绿色宝库,是个聚宝盆。山里人是困不死的,祖祖辈辈,与山川、飞鸟、走兽、森林等万物为邻居,风霜雪雨,和谐共生。”
进入腊月二十以后,冒出的不是烟,是香味。尤其杀年猪时,比较热闹。一户杀猪,全村人赶来围观,特别是孩子更为兴奋,人们在欢乐的气氛中,看杀猪匠一边说笑一边操作。当然,杀猪是为过年做准备,所以大部分肉是按血脖、里脊、硬肋、后腿等部位分解成块,和灌制的血肠、粉肠等一起放进大缸里冷冻贮藏备用。剩下的猪杂一般要当天做菜请客吃的,猪小肠一般留着做香肠用,大肠可以做菜。猪骨头带肉的就用来煮汤了,这样的肉汤里煮的白萝卜那叫一个好吃啊。主人也很热情大方,将新鲜肉倒进大铁锅里翻炒,满满一大铁锅放在柴火灶上炖得透透的,肉的香与蔬菜的鲜完美融合,那香味老远就闻得到。这时候妇女们就开始忙前跑后,端菜盛饭,男人们是递烟敬酒,客人们则一边吃喝,一边聊家常,其乐融融。老爸是初中教师,精通四书五经,还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邻居陆续到我家请他写对子,只需带上红纸就行。每年这个时候,我家屋里就飘着墨香,邻居进进出出,欢声笑语,相互打着招呼,那气氛和情景,现在回想起仍十分温馨。
这里,曾经通往山外的是一条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草木葳蕤时,根本看不到路,需要用手拨开杂草才能走。特别是雨雪天气,天寒地冻,上学路上经常是连滚带爬被摔得鼻青脸肿。因为交通不便,我们村的姑娘大都嫁到了山外,而优秀的男孩子却娶不到媳妇。后来,老家的这条土路终于被柏油路代替,如一条美丽的丝带系在了青翠的大山脖子上,人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