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陕文化

木· 吉它

作者:胡鑫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时间:2004-12-08 00:00 【打印本页】

文/胡鑫  宁陕中学

(一)

    你就是只草履虫,结构简单,只会消化食物,思维简单,不会思考——典型的单细胞动物。
    这是木对我说的,他说这句话时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

    木是我曾经的朋友,现在他远在他乡,已经和我失去了联系。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在某年某月某城市的大街上相遇,但我知道如果那样我们一定会大步地朝对方走去,然后擦肩而过,不会回头,也不会有任何惊喜和惋惜。

    但,我们还会在心里默默的念着那段相濡以沫的日子。

(二)

    2003年的秋天好凉好凉,风就像奶奶家那把硬刷子,将你从头到脚仔细刷着,嘴里还念着帮你清理灰尘,看着被她刷过的地方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她冷笑了。

    那时的我总是听着疯狂的摇滚乐慢慢地在人群中行走,表情平静,就像3岁时听妈妈唱摇篮曲。不时地我会停在那里,看看匆匆赶路的人们,但他们走得太快,我只能看到一群灰色的影子。

    就在那个不知名的街上,我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立在人群中的人,他好渺小,渺小得和我一样。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一个瘦瘦的、和我一样高的、还抱着一个木吉它的男孩。他就是木。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你为什么老是听摇滚歌曲呢?”他问。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弹钢琴弹得很好,喜欢听很多钢琴曲。可后来我发现摇滚乐更能使我安静,更适合我。

    “怎么会这样?” 他摘下我的耳机想听听,可还没把耳机塞进耳朵,手就触电般缩了回来,“ 怎么会这么大声?怎么会这么闹?”

    “你说了几个‘怎么会’了?我一直就这么听歌的。”

    “别再这样听歌了,这样会把耳朵震坏的。”他的声音很温柔, “还是听我弹吉它吧。”

    我就这样傻傻地望着他,听着这不知名的曲子。瞬间我看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湿润的空气涌进干涩的眼睛,于是眼睛也湿润起来。我又想起了那些如梦的日子、童年的秋千、学校的篮球场……眼中的水分越积越多,多得就快溢出来了。

    “怎么这么难听?我好饿,我去吃东西了。”我转身就走。

    “不会吧,真的这么难听吗?喂,你不是刚吃过饭了吗,怎么还这么饿?”

    我没有回头,因为已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我好想告诉他,他的吉它声真的很好听,就像暖流穿过我的心;他也不知道从那天后,我将我所有的磁带和CD都锁进了抽屉。

(三)

    有木的日子,我的生活多了吉它声。他每天都会弹一首曲子,然后问我好听吗,我总是不说话,然后摇头。后来他就不问了。

    一次他问我:“能告诉我每当我弹吉它的时候你为什么老是呆呆的不动也不出声吗?”

    “因为我在想问题。”

    “想问题?想问题能让人伤心得眼里都浸满泪水吗?”

    “不是泪,是太阳反的光。不跟你说了,我饿了,我去吃东西了。”我转身就走。

    “你就不能找一个好借口吗?”他拉住我说,“有什么事就告诉朋友吧,别一个人背着!”

    这句话离开我似乎有一个世纪了,我以为自己不会再为它感动了,然而眼泪还是散落下来,滴在鞋子上,落在地上,然后开出大朵大朵的水晶做的花。
  
    小时候我是个孤单的孩子,那时候我总是问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等死吗,奶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笑笑说:“人活着就是要和亲人一起走过每一天,每个人都互相关爱,每个人都很幸福。”妈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她也笑笑说:“人活着就是要开心地过好每一天,你会慢慢长大,找到朋友,找到目标,然后去看这五彩缤纷的世界。”后来我有了好多的朋友,在他们和亲人的关爱下我幸福地走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后来奶奶睡在那张老老的床上再也没醒来,床上的她多美,像躺在荷叶上的睡莲,她飞走了,那个我曾深爱的人飞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后来,我亲爱的朋友们为了生活而奔走,也走了。我们就这样在生活的大森林中走散了。当我站在那高大的榕树下四处张望发现身边只剩下几个单薄的身影时,我哭了,我那残缺不全的感情也哭了。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住的那老屋,问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是孤单等死吗,没有人回答,甚至连墙壁也不肯给我一点回声。从此我失去了方向,不知道从哪儿来,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每天就拖着这副沉重的身体游来游去。

    木一直听着,没说一句话,直到他眼里那滴泪水流出来时,他说,从今天起你就不会再孤单了,因为有木吉它,还有我。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奶奶站在开满莲花的池塘边对我笑。我大声叫她,她不回应,一直微笑。

(四)

    和木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有吉它的日子是幸福的。我们总是在下午不约而同地来到操场,然后坐在翠绿的草坪上,木弹吉他,我听吉他。

    “你知道吗?”木说,“当你失落时失去的只是方向,而当你开心时你会发现得到的是全世界的色彩,全世界的温暖。”

    我笑了笑,依然默默地听着这首曲子。

    其实那时我好想告诉他,虽然他只是遇到我时咧开嘴对我笑,只是和我聊天,只是给我弹吉它,我已经觉得足够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色彩,整个世界的温暖,整个世界的关爱。
  
    那天他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说:“我想住在大海边,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屋,一只小狗狗,还有一颗不孤单的心。”

    “是谁的?”

    “当然是我的!”

    “那我呢?”

    “你,你就是那只小狗狗!”

    “什么?”

    我哈哈笑起来。他也笑了。

    “你就是只草履虫,结构简单,只会消化食物,思维简单,不会思考——典型的单细胞动物。你这个梦想可能永远只是梦想,永远不会实现,它没有一点符合现实的成份——哪片海会属于你一个人?哪片海会那么安静?世界就是这么嘈杂、混沌。你要学会适应社会,别老像个孩子似的幻想天使的降临。还有啊,你消化食物的能力这么强,整天吃好多的东西,当心细胞分裂增长过快,到那时候草履虫就不是草履虫了。”

    “那是什么?”

    “是猪啊!笨死了。”

    “你才是猪呢!”我笑着说,“其实,在很久以前,猪和人是同一种生物,他们都叫‘者’,那时候大家都在神的统治下建造地球。在建造地球的过程中,有一个‘者’最勤劳,功劳也最大,神决定要奖励他。那年神24万岁,他觉得24是个值得纪念的数字,于是在地球竣工典礼上,神赐给那个勤劳的‘者’24对染色体,并赐名为‘猪’,意思就是拿着锄头的勤劳的者。但出乎意料的是猪变得越来越笨了,神很伤心,就赐给猪一个安乐的屋子和一大群孩子。于是世界上就多了一群快乐的猪。我多希望自己就是一只快乐猪!”

    “如果真是那样,我就是那个高大威猛的神。”木说。

    “少来了,你。”

(五)

    日子走的好快,快得如穿过指尖的风。

    木要走了。他要去寻找自己做了16年的梦。

     临走时木送给我一张CD,CD盒上有一个男孩的图片,它的眼神和木的一样忧郁。

   木就这样走了,我们没说一句告别的话。
  
    耳机中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吉它声,一个空旷单纯的声音从湖底涌出,唱出一个个令人伤心的故事。我的心碎了,整个身体像瘫痪在一片无边的沙漠中,融化、再融化,融化成了一汪泉水,肆意地流淌,泉水经过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树,刹那间,一片绿洲出现了,它还在扩张、无限扩张……
  
    后来我收到了木的来信。

    轻轻打开它,一张粉色的纸划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