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陕文化

父亲学艺

作者:彭东雁 来源:安康日报 发布时间:2009-07-28 00:00 【打印本页】

    常言说“人过三十不学艺”,可父亲都过四十了才开始学手艺。他会漆匠、篾匠,最拿手的当数面匠。其中一半是因为兴趣爱好,另一半则是生活所迫。

    上世纪七十年代,父亲在小镇上的粮站工作。那时候,业余生活空乏,工资也低。星期天,一清早他与站上的另一个姓左的叔叔爬上了镇后面的青龙寨,临天黑时每人扛回一截樟木。以后的几周,又弄回几截,请人先解成板,后做成了箱子。我舅家每年都割土漆卖,便要来两瓶,学着别人的样子,给木箱刮泥子、刨光、上底色、刷漆,结果因为漆熬嫩了,老不收汗,漆出来的箱子皱巴巴的没有光泽。几十年过去了,家里添了不少家具,但那几口樟木箱子一直没舍得丢弃,用它装衣物不仅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还可防虫蛀。父亲也就当了这么一回漆匠。

    小镇盛产竹子,我外公家门前就有片大竹园。外公家的背篓破了,请来篾匠给背篓补底换系,父亲在一旁偷着看。二年,父亲就自己会给背篓补底换系了,还在铁匠铺置了套花篾、匀篾、刮篾的家伙。闲暇的时候,他就找来样式好的成品,照葫芦画瓢如法炮制。工夫不负有心人,提篮、筛子、簸箕、箩框等竹具样样都会,粮站用的箩框也都是他自己编的,小镇人家用的许多提篮、筛子、簸箕也都是父亲送他们的。站上的老左也跟父亲学会了篾匠,后来他调走了。又调来一个姓陈的小伙子,一两年的工夫,他也学会了篾匠。上世纪七十年代,粮食系统推广仓库“无缝化”,给库房糊顶蓬,先在顶子上钉上竹折笆,再用石灰搪平抹光,父亲、老左、小陈都是里面的骨干,还被评为先进个人。

    有一年的冬月里,父亲请五里外左家湾的张面匠给家里挂挂面,按照事先的约定,父亲先和了面。到了晚上,该盘条的时候张面匠还没来,这可急坏了父亲,40斤白面可是全家人半个月的口粮呀。父亲打着手电连夜赶到张面匠家,结果他记错了日子,已到另一家挂面去了。父亲回来后便立即借来生产队压面房的竹筷子,由我当下手,立即开始了盘条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又开始上筷子、入箱发汗,太阳出来时便开始分筷子、上面架,中午的时候盐面条就挂好了,被切成了段,包成了把。以后没多久,父亲领我从山上砍回细木竹,自己制了捆面筷子,还制了个和面的大木盆。到了冬腊月,小镇上常有人家请父亲挂挂面,父亲从不推辞。有时候遇到芽麦面,面条就扯不开。有时候风大了,面条就会散下架来。这时,父亲就会把自家的好面条偷偷换给人家,自家吃的都是些粗面、碎面和面头子。父亲把这手艺也交给了小陈,好多年之后,父亲不再挂面了,小陈还在挂。

    离开小镇十几年了,镇上的人还记得父亲,常唠叨起父亲。说父亲能吃得亏,是个热心肠。现在想起来,那时的父亲虽然劳累些,却是充实的。我家虽是居民户,但在红苕、洋芋收获的时候,张家一提蓝,李家一背篓,我家比农户收获的还多。正是父亲的热心肠,赢得了小镇人的爱戴,帮我们度过了那段缺吃少穿的困难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