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看西游记效仿孙悟空抡着金箍棒打树藤精,院子里的老槐树便遭了殃,枝叶七零八落,尤其是旁边刚刚斜伸出的幼嫩枝条,经不起折腾被蹂躏的伤痕累累,绿汁四溢,母亲前来阻拦时总会念叨一句话:“藤缠树,树缠藤,儿女就是那难缠的藤!”年纪小这话便似一阵风从耳中掠过,只留下母亲浅浅的笑和停留在半空的巴掌。
很多年过去,老院子早已拆迁,当年的伙伴也各自有了家庭,那棵树也不知化作了哪家烟囱的青烟随着时间氤氲而去,可那句藤缠树却深深住在了心底,像少年时热衷的流行音乐,在臆想的青春舞台边摇边唱,忧郁激昂的声音像棕黑褶皱蜿蜒的树藤在岁月里无限生长。
冬日的暖阳里,领孩子回先生的老家,行走在山阴处,脚下是狭窄泥泞的山路,近旁是幽深的溪谷,头顶是高耸的树木浓荫以及数不清的藤蔓落下挡住视线,“讨厌的藤缠树”,归心似箭的先生在渐行渐近的回家路上一阵嘀咕,幼子却兴奋无比地在其中蹦来跳去,嘴里还不停地喊叫:“水帘洞、盘丝洞……”这种穿越成为此时他最好的游戏。
“爸爸,我要那根拐杖。”幼子指着搭在老树上的枯枝扯着先生攀折,又纠缠着问东问西,先生拗不过幼子竟饶有兴趣的讲起自己少时的趣事,幼子调皮地东摇西晃,听着听着便蹭到了老树上,老朽的树干树皮簌簌而下,“嘎吱”老枝落入悬崖,幼子也歪斜着身体即将倒下去,先生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衣襟向靠山的一边扑到,啪啦,两人都被那藤蔓绊住了脚,没顺势扑下溪谷,末了劫后的惊喜让我们都感慨万分:“好险呀!”
藤缠树,树缠藤,看似烦恼却何尝不是乐趣,不是挑战,也恰好就成了那救命的草,而生活的繁复艰辛又何尝不是如此,父母生我们,我们就是缠绕父母的那根藤,年少时依靠父母的养育攀爬,长大了刚好可以成为他们生命的拐棍,我们彼此相依相偎,一起经受风吹雨打、严寒酷暑,一起沐浴阳光雨露,一起在月光里酣睡,一起在清风里舞蹈,一起伸开双臂迎接幸福美满的生活。
一转眼,幼子进入小学了, 看着他穿着校服戴着小黄帽走向阳光下的校园,听着他悦耳的声音朗读课文,趴在先生的怀里撒娇游戏,舞着跳绳像愉快的白鸽,跑步向前冲的矫健身姿,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感慨,我从藤生长为树,而那幼小的藤正在拔节生长,有一天,他也会慢慢延伸,长到我们无法企及的蓝天,而那一天我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藤缠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