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住,阳光弥漫。耀眼的光斑里,那年那月的花映满眼帘。白花花一片,自空中飘散,一朵朵,一瓣瓣,香气四溢。
一根长竹竿,从中破一小缝,夹一根竹签,拈花的竹杖便做成。举起伸向花海,夹下一枝一枝的花来,捋下花来,白的花洒在簸箕里 ,煞是好看。
用清水洗净,摊晒,和米饭蒸熟,米香花香成为饭中佳肴,拌上面粉,放笼屉里蒸熟,调制好姜蒜的醋汁,一道天成的美味自在其中。
旧时的记忆在花海中翻飞,当年的情愫随花谢落。
母亲,做槐花饭的当厨,如今只能倚着高板凳佝偻着身子前进,靠在老藤椅上,一边听着电视里五花八门的节目,一边拿着针线缝补着袜子、毛巾,间或凑拢着眼神艰难地穿针。
记忆中母亲家楼下国道两旁的槐花树都砍没了,从窗户里看到的只有熙熙攘攘的车流与高楼,于是,母亲便在父亲生前种植的桃树、李树、杏树下休憩。阳光暖暖的,透过树荫照在老藤椅上,也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还有额头的皱纹上。
她晒着太阳,便用我们熟悉的乡音开始讲述,那些她记忆里的,以及现在应该存在的故乡风景,阳光里春风吹拂下的大片油菜花,走进去便寻不着踪影的一人多高的花。她说着说着,便在春日的阳光里,在满院的花雨里靠着藤椅睡着了。
她穿着裹肚,在竹编的背篓里,伸手去抓簪花样的油菜花,胖乎乎的手臂上戴着的银铃铛脆生生地响着,她看着蜜蜂、蝴蝶咯咯地笑着,不远处是劳作的外祖父母。
她穿着花褂子,扎着朝天辫,挎着篮子给地里劳作的外祖父及长工们送饭。
她穿着淡蓝的学生服,齐耳的短发,和一群同样装扮的女学生举着小旗欢迎进城的解放军。
她偷偷在父亲常常路过的桥边探视,假装掉下牡丹刺绣的方帕,然后是不经意地回眸。
她收起城里姑娘的娇贵和新媳妇的矜持,和祖父一道收割油菜籽,赶着牛车去交粮油。
她牵着姗姗学步的大姐云去城里给祖父抓药,顺便给周至乡下当文书的父亲寄信。
她哭喊着相继把外祖母、外祖父的灵柩安放到段塬上的高岗上,放眼就是亮黄的油菜花。
她沉默着看云姐小小的棺木落入油菜花地里,而后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任花瓣与泪水糅合,凌乱她的发髻、衣襟。
最后,她在远离故乡几百里的宁陕,对着父亲的灵柩哭喊着一阵,而后便昏睡过去。她没能将送父亲到天井梁的目的,只是一遍又一遍问我们,那里是否有美丽的花,我们极尽所能地回答,那里视线开阔,可以看见所有开放的花。她在我们的回答里若有所思,我猜她一定会想自己百年后的所在,那一定是花的海洋。
“鹏,我睡着了?”母亲柔软的乡音响起,我在花海里收回思绪,把母亲的茶缸递过去,那是一杯山楂菊花红枣茶,八十岁的母亲的最爱。
“五儿”母亲放下茶杯唤起儿子的乳名,此时,九岁半的儿子正站在树旁的石坎上,摆弄着姐夫的宝贝勘测仪,透过望远镜往对面山上张望,煞有介事地在画夹上描绘着。
母亲看见可爱的外孙,脸上便绽开了花,她一边自语着:“没事就好”,一边扶着凳子拐棍又开始了散步,从院南端的杏树下跺到院北头的李子树下,笃笃的声音,伴着她停顿的脚步,低头看路,抬头看花,喃喃自语,在花的海洋里,母亲就是彻头彻尾的护花人。
在老屋的时候,我喜欢母亲的自娱方式,因为花,她变得异常的听话,不会一个人爬上高坡,来到昔日和父亲侍弄下的土地,不会跑到公路旁,看过往的汽车……
在家乡小城的花海里,我和母亲一样向往期盼着故乡的油菜花,还有那些故去的亲人,我想彼岸花开,天堂里的花海或许一样惹人怜爱,而我的那些亲人彼时也一定会开心地在花海里遨游,采下花来,在厨房里制作那些渐渐消失的味道,槐花米饭、槐花麦饭以及烤槐花饼……
伫立树下,仰望这一树树芬芳,看着儿子不停地忙活,母亲开心的面容,我久久沉思,瞬间明白了:我们一直追求的不过是最初的最简单的质朴方式,而这里面却蕴藏着最淳朴的道理,所谓衣食父母,有天有地有我们挚爱的亲人,我们需要永远缅怀那些逝去的亲人,感恩他们为我们付出的一切,我们更需要珍惜现有的一切生活,关爱家人,远离抱怨、烦恼,每天都要开心快乐,让日子像花一样美,让生活像蜜一样甜!
彼岸花开,让我们一起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