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借着丰收节的机会,到离别已久的七里沟看看。这个曾经无数次路过的小村庄在扶贫旅游建设中已发生今非昔比的变化,黄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高大的水车,碧绿的池塘,游弋的鸭群,一派田园风光。最引人注目是河沟两边是层层叠叠梯田和金色的稻浪,到田间小路上走一走,享受最踏实、静美的时光,也许这是走出田地的一种追念吧!
梯田在家乡算是创造性的产物。家乡多山地,平地少,水田更少,有着“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说法。祖先选坡度缓和、土层深厚的地域,用顽强毅力和智慧把层层叠叠的梯田一直修到云朵的脚下,再运用千奇百怪的工具、道具搭建疏通开凿出一条条适合流水往来的天堑,把泉水、溪水驯化的俯首帖耳,温顺的被牵引到梯田之中,完成一场土与水的邂逅,从此一片土地,多了一份灵动和秀气。山区的人也多了一份生活来源,连面庞也添了一丝江南的俊秀。连地名也与土地梯田分不开,譬如筒车湾、四亩地、桅杆坝、龙王潭等等,这些名字亲切自然,植入了人们生活,贯穿生命始终。
从山坡上放眼望去,在层层渐高的梯田上,在沟茆交错的大山里,金色的稻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赛过一浪,看着稻田让人心无杂尘,让人忘却世俗,让人心旷神怡,让人返璞归真。
走到田坎边,几棵失去果实的杏树变得一贫如洗,在秋阳和微风中絮语。一块块金色的稻田首尾相接,汇成一片金色海洋,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别致典雅的小洋楼,构成一幅幅迷人的乡村田园美景图。田里成熟的稻子鞠躬作揖,谦卑的伺立,一串串的穗子在阳光中颤动,闪亮的耀眼,颜色比黄金更美。微风拂过,穗子随风摇摆,侧耳倾听,颗颗稻粒像碰撞在一起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是一场丰收的音乐会!
不远处一群皮肤黝黑,头戴草帽的农民正在收割脱粒,打谷的节奏分明,三重两轻,像是一只乐队在演奏丰收进行曲。走进已半干的田里,伴着砰砰的打谷声,谷粒蹦蹦跳跳的落到拌桶里趁势亲热地拥在一起。刚打下来的稻粒油亮而新鲜,忍不住撮一把,捧在手心,左看右看。多漂亮的粮食啊!居然生在偏僻闭塞的山村里,哺育它们的是清流潺潺的山泉,服侍它们的是朴实无华的山民。它们无论是饱满还是干瘪,都流露出温润的光泽,你可以从一粒稻谷,看到四季的风霜雪雨,阴晴圆缺。稻子在水田完成了一场生命轮回的华丽转身,珍珠翡翠白玉金豆般的回报给忙碌一年的农人。
收割后稻草被农人随手从脖子一勒,稳稳地站立田中,成了名副其实的稻草人,也成了麻雀们练功的梅花桩。密密麻麻的稻茬,像箭簇一样直指天空,诉说着悲壮和不屈,也只能来年再说辉煌了。一群麻雀相约在田里捡食谷粒,时而追逐跳跃,时而低头寻觅,叽叽咕咕的交头接耳。
看着农民收割的背影,我情不自禁回忆起二十多年前陪父亲栽种水稻的情景。每年早春,父亲把秧母田打理的像一箱光滑娇嫩的豆腐,均匀小心的撒好谷种,灌一层水微微润湿谷种,再覆盖薄膜,每天早晚查看,像伺候没有满月的孩子。等到秧苗拔节,和村民排成个一字,勾下身子插秧,给浑黄的水田编织出一件黄绿相间的花衣。夏夜,我和父亲灌溉秧田,望着满天星斗,聆听四处蛙鸣,盼望着天明。中秋过后,父亲把大袋稻谷扛回家,我和弟弟负责翻晒,把稻谷梳理出各种各样的造型,追逐赶偷嘴的麻雀……
牛耕、插秧、打谷、翻晒、入仓的场景在脑海划片一样的拉过,随着农业机械化和生态保护,这些渐渐成为岁月的记忆。眼前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田坎上,一定布满了先辈的脚印,承载过无声地洒落的汗水,还有父亲在夕阳中越拉越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