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初为人师,在教坛上上演着自己的教育教学故事,许多都已随着时日的流逝而渐渐淡忘,可也有一些就如同树根一样深深地扎在我的心上,虽不曾惊天动地,但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2009年9月,我回到家乡,回到母校,走上讲台。为期七天的军训并未让我适应从学生转化为教师的新身份,加之年龄小、身形小,很容易被误认为学生,想要短时间内树立教师的威严就更难了。然而,另一份责任又压在了我的肩头,学校决定让我担任高一九班的班主任,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记得当教务处主任和我谈话时,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退堂鼓。
按照惯例,第一个晚自习由班主任上,进行新学期的教育。当我硬着头皮走上讲台,怯怯地介绍自己时,分明能感觉到声音在颤抖、腿脚在打颤。再看看下面的61位学生,他们当中好多“块头”比我大,年龄却只比我小一两岁,心里更是没有一点底了。已经忘了我是怎么坚持上完那节自习的,只依稀记得我用细弱的声音向他们承诺,我不抛弃、不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刹那,所有的学生都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神里有希望、有质疑,我知道他们不相信我,因为他们是普通班的学生,因为他们很大一部分都很调皮捣蛋,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那一刻,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我的这些学生成为普通班中不普通的一份子。
一天,吃过午饭匆匆走向办公室,出于好奇,我绕道进了教室,想了解学生们都在干什么。却看到了让我很生气的一幕:五六名学生围在最后一排桌上打扑克,技术娴熟,完全不像高中生。我沉默了许久,心想一定要好好臭骂他们一顿,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可是,当我走过去,看到他们迅速地收拾摊子,面露愧色时,我又不忍心了,只说了一句:“把扑克拿到办公室来,下不为例!”事后,我始终忐忑不安,担心自己的处理方式太过软弱,会助长班上的歪风邪气。不久,我们写了第一次作文,记述难忘的一件事或一个人,令我惊讶的是,当时参与打扑克的学生都在作文中记述了这件事,并感谢我的包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类错误。我的一次“软弱”,换来的却是学生真诚的认错和改正。
由于没有任何管理经验,开学初的各类繁杂事物让我焦头烂额,恍恍惚惚过了两个月,当我刚对班务工作有了初步的了解时,班上的几个捣蛋鬼又给我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聚众打架斗殴,并造成重伤。记得当时是周末,我正和好友们聚会,电话却不适时宜的响了起来,年级组长让我马上赶到县医院。潜意识告诉我又是那帮家伙惹祸了。来不及解释,来不及思考,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大厅已乱成一锅粥了。本来很生气,做好要吵人的准备,但是,当我被班上一位学生带到急诊室,看到躺在手术床上、衣服被血浸染的李某时,我再也不忍心说他一句不是。学生告诉他:“杨老师来了。”他努力地睁开微弱的眼睛,费力的对我说:“老师,对不起,明天我帮不了你了。”这时,我才想起,我们班本周是值周班,我安排他周末负责校园卫生。此刻,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眼泪夺眶而出,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鼓励他,“你要坚强,一定要好好地,尽快回到我们高一九班!”后经相关方面调查,证明他并未参与打架,而是劝解时被误伤。李某,平时辱骂同学、顶撞老师、不思进取……被老师称为“十恶不赦之人”,无论轻言细语,还是狂风暴雨,他统统不接收,老师们对他都没有办法,认为他已经没救了。一次,他又犯了老毛病——迟到,当我准备惩罚他站在教室外面受冻时,发现他的棉袄线缝破了,棉絮都出来了,便让他先进教室,并记在了心上。晚上查宿时,特意带了针和线,帮他缝补。第二天早上,从他舍友转述中,我得知他父母离婚,一直都是“爷爷不疼、姥姥不爱”,昨晚那件小事让他念叨了很久,说“杨老师是个好老师,我迟到她居然没有罚我,还给我缝衣服,以后我如果再迟到给班上抹黑,我都不好意思见她了。”从此,他真的就没再迟到,而且只要是我安排的事情他绝对不打折扣的保质保量完成。将惩罚变为关心,换来的也许是一个“坏孩子”发自内心的改变。
我一直有一个信念:普通班的学生智商不差,最主要的是缺少自信。所以,接班后,我就暗暗策划着怎样让这个班的学生自信起来。学校安排有每天晨会和每周班会,这个时间段几乎都是班主任苦口婆心的讲,学生无所谓的听,效果并不好。于是,我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时间段,让学生自己报名来主持,内容可以多样化,然后根据具体情况,我准备一些小礼物,慢慢地由需要我鼓励才报名,发展到最后争着抢着做小主持人。我发现这个过程中,晨会的内容越来越来丰富了,有诗歌配乐朗诵、温馨小贴士、成语故事积累、表扬好人好事等等, 班会的策划、召开也基本上能由学生独立完成,这样不仅增强了学生的信心,而且也锻炼了他们的表达能力。
但是,班上还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很多学生都是独生子女,任性、娇气、自私,所以班级凝聚力很弱。针对这一情况,我又组织了一次以“亲近自然,锻炼意志”为主题的远足活动。很多老师都劝我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责任重大,稍不注意就会给自己“惹祸上身”。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于是在班上征求大家是否同意远足的意见,结果全票通过,我又告诉他们现在有一个问题,全程大约要花6个多小时,而且是在公路上行进,但只有我一个老师带队,所以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这时,班上的“小霸王”汪某举手说:“杨老师,你放心,我给你安排好,他们都听我的。”他或许只是开开玩笑,但我却当真了,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那好,这件事我就拜托给你了,写一个安全预案出来,我去给学校申请。”一放学,他就跑到办公室来找我,还拿着纸和笔问我要写哪些内容,我一一罗列后,他高兴的走了。第二天早上,我一进教室,他就递给我一张纸,“这么快就写好了?”我半信半疑的看过之后,发现他把全班同学分为八队,而且每队的队长居然都是“坏学生”,我便把他们叫到办公室,试探着说:“预案写的不错,但能不能真的做到,你们几个的自制力都不太好哦?”没想到,他们马上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事实出乎我的意料,整个过程中,我几乎没有费一点心,他们前前后后地招呼同学,谁走不动了就扶一把,谁包太沉了就接过来,每到一处休息时,他们总是先点名,安顿本队同学。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震撼,当我回来后给其他老师讲述时,他们都不相信,但我知道,这是事实,他们内心都是善良的孩子,只要能为他们搭建舞台,那他们就会唱好每出戏。
在下一周的班会上,我特意在班上对他们提出表扬,并颁发了班级自制的荣誉证书。他们站在讲台上,很不好意思,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我们就想着平时给杨老师惹了太多麻烦,但她每次都原谅我们,还一直鼓励我们,虽然我们没有说过感谢的话,但我们都记在了心里。其他事做不了,这次就出出苦力帮杨老师一次。”泪水再次溢满眼眶。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到了分班的时候,很多老师和学生都开玩笑地说“九班原来那么差,现在在你的英明领导之下,已经成了一个优秀班集体了。”我听后总是笑笑,的确,原来那个令所有任课老师头疼的九班、那些让家长都无可奈何的学生,现在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朝气蓬勃、自信满满、懂得理解和包容、努力为梦想而奋斗的61个孩子,和一个积极、热情、团结的班集体,但这并不是我的英明领导,这是孩子们长大了、懂事了。
分班在即,尽管心中充满了不舍,但还是强忍着不愿表现出来。走进教室,准备开高一九班的最后一个晨会时,讲桌上的紫色小本吸引了我,首页写着:“亲爱的杨老师,您辛苦了!感谢您这一年来的包容,我们永远记得您的那句‘将心比心、吃亏是福’;感谢您这一年来的关怀,我们会努力做一个像您一样的人:自信、善良、温暖。咱们的班训是:不抛弃,不放弃!”细细翻看,原来是他们送给我的留言和祝福,再抬头看下面的61双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真实。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面对学生的错误,改变一种处理方式,或许会让学生收获一份希望,就有可能改变他的一生,同时也更坚定了我以一颗包容的心去从事教育事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