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回新鲜的小鱼，开肠破肚洗净，放盐、姜片、胡椒面腌制，下锅用油煎过，加水、葱白小火慢慢煨炖，一锅又鲜又浓白如牛奶的鱼汤便出锅了。

    幼子喜好喝这样的汤，精心烹制时，总会满怀期冀心存幸福的想象：他挥舞双手奔向餐桌，迫不及待地吸吮一口，抿着嘴一点一点理刺，时不时伸出小舌头舔舔嘴唇，那可爱摸样总让人怜惜不已拥他入怀。

    或许这样的汤喝得太多了，这次他只浅浅尝几口便再不肯多喝，看他品汤的样子，那种幸福在一瞬间消失贻尽。联想到孩子捧着肯德基、麦当劳、冰激凌等洋快餐大快朵颐的样子，我立刻想起童年那与阿姊们分食一根冰棍、一瓶汽水、一枚白水煮蛋、一块月饼的岁月，尤其是那苦味鱼汤留下的记忆最为深刻。

    那些年，即便物质极为匮乏，平日极度节俭的父母也会想方设法为我们姊妹几个炖汤补充营养，首选鱼汤。鱼有时是市场买来的，有时是家住西乡的阿达送来的干鱼，脸盆大小，中间横着一根竹签，张着大嘴，空洞的眼睛，恐怖的样子让人无法不联想到鲨鱼，它也常常成为我与小伙伴相互吹嘘的稀罕物。

    每每炖鱼时，父亲似乎从未想着取鱼鳃，因此炖出的鱼汤苦涩无比，无论我们多么强烈反抗不喝鱼汤，还振振有词说：“鱼鳃颇具营养，能亮眼睛。”于是喝鱼汤几乎成为每周末我们姊妹集体必修的苦功，而家里要炖肉汤了，那一定是家中的头等大事，阿姊们和我一样兴奋的睡不着觉。

    鱼汤炖好了，父亲亲自盛汤，定量分配一人一碗，我是那种略小一号的碗。端碗坐在屋檐下，一边磨磨蹭蹭小口吸啜，一边呲牙咧嘴，心里怀着无奈和羡慕的心情看着鸟儿在瓦楞间蹦来蹦去叽叽喳喳，幻想着像小鸟一样自由翱翔，逃遁这苦味的“惩罚”。

    每周末，看着我们喝汤的样子，邻居总会关切地发问误以为我家集体喝中药。那时悄悄倒掉鱼汤的念头也时不时冒上心间，而最有趣的是阿姊们纷纷相商和我换碗，甚至替他们喝汤，条件是带我看电影，而我竟也歪着脑袋想想应了几次。

    母亲看不惯我们喝汤的怪模样，总会加一点醋，弄一些芫荽洒在鱼汤里，试图改变口味。于是再拿起碗时，嗅着淡淡的鲜香，欣赏白色的鱼汤里漂浮的翡翠小船时，就想象自己在品尝美味佳肴，一闭眼大碗的鱼汤便下肚了，心里却泛出不要阿达太过频繁送鱼的愿望来。

    时光飞逝，阿达与父亲都已离世，那锅苦涩鱼汤背后的良苦用心，淳朴的爱意以及幸福的相依，今生我们已无缘享用。如今每当剖鱼取鳃时，嘴里仿佛还会溢满当年的苦味，眼角处也会不由自主地涌出泪水，无尽的思念与愧疚伴着美味汤羹的香味袅袅而出，留下的只是如今的孩子无法品味的精神财富：虽苦尤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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