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陕文化

小城旧事(县委办 邓小鹏)

作者:邓小鹏 来源:县委办 发布时间:2014-11-25 08:33 【打印本页】
    黑的拐棍把土布伞,拱形售票小窗口,凌乱发辫、歪斜红领巾两道杠的阿姊,和一群抢购电影票的半大小子拥挤在一起,另一侧铁栅栏上,我和几个小孩正努力攀爬着,一字一顿地读着《城南旧事》的电影预告图片,那时我们大概都不会想到多年后,能够拥着小宝贝,偎在爱人身边,靠着客厅舒适的沙发,欣赏网络点播的影片,而不是挤坐在头顶四处漏风、竹席顶棚、硬木靠背长椅的旧影院。
    深埋在谷糠里的鸡、鸭、鹅蛋,竹背篓筐里带泥的新鲜蔬菜,木桶里的黄豆芽,补丁口袋的五谷杂粮,脸盆、簸箕里的炒花生、瓜子,微风里飘飘摇摇的草编鞋,磨刀剪的家什,铁锄、柴刀、针头线脑、拨浪鼓、纸风车、浆糊门板、手工布鞋、鞋垫摊点,各种摊子在若干年前宁陕县城街道散开来,排布在黑灰瓦顶土墙房屋的石坎上。各样人群穿梭往来,裹花头巾的老婆婆,手嘴伶俐的卖菜大婶,佝偻背眼神漠然的老大爷,满街里扯着嗓子叫卖,讨价还价,各种颜色各种声音汇集在小城的大街小巷,成为当年灰头灰脑的小城一道动感的风景。
    正午的阳光,炊烟袅袅,灰蓝的烟雾里,飘散出各种饭菜的味道,着大襟棉袄的老太太,插着烟袋裹着头巾的老爷爷,光膀子套着坎肩的汉子,抱着鼻涕小子、花褂囡囡的小媳妇,齐齐的坐在竹藤椅、小板凳、斜靠背竹木椅上,就着酸菜、腌菜、泡辣椒、土豆丝、豆腐乳,吸溜着金灿灿的苞谷糊糊,米苞谷两掺饭,米饭面条的现拌饭,嚼着黄馒头、苞谷发糕,这是很多年前小城平常的人家生活,也是很多年后人们在奔忙之余最为羡慕的人间天伦。当年,没有谁会想到多年以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煤气灶、电磁灶,灰暗、嘈杂、狭长的院落会变身为花园洋楼、超市餐馆,昔日的县城会滋生出环山公园、滨河公园、县城广场、红豆花园等怡人景区,广场舞、步行、骑车、太极拳、轮滑等城市人的健身运动风在小城掀起,随意的漫步,总会有背着旅行包天南海北口音的外地客人,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迎面而来。
    推满柴禾的架子车,肩披褡裢挑柴禾的樵夫,拖着竹扫帚的大爷,一身漆黑的卖炭翁,很多年后,当我们在小城行走时,已很难从昔日的地名里找到斑驳的印痕。曾经熙熙攘攘的工商行,小孩子神往的新华书店,堆满琳琅货物的百货公司、贸易货栈,会议接待定点县城招待所,人流攒动的县城粮站,吹拉弹唱的文化馆,安静神圣的图书馆,多数地方已几易其主今非昔比了,小城新修了城关初中、小学,单设了宁陕中学高中部、职中,顺老街而下,我们只能在鱼洞河集中搬迁点的欢声笑语,清一色的水泥硬化道路,鳞次栉比的高楼店铺里回忆往昔,寻找那些熟悉的味道.....
    秋日的阳光里,和阿姊们陪母亲晒太阳,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许多年前的周末,凭粮本排队买粮油、捡废品勤工俭学、去图书馆借书、到文化馆打乒乓,那些故去的时光一点点记录了小城的过去,我们成长的足迹。冬日清晨寒气逼人,我和姐姐在不停插队的买粮油队列里被推搡着满头大汗,眼巴巴地看着粮站工作人员给“走后门”的人戳章放行,父亲陪着笑脸帮着搬粮食,我张着口袋、提着油桶,看米面从高高的分量机道口里滑下扬起一阵阵灰霭,黄亮亮的油柱徐徐注入油壶,父亲用自行车一趟一趟驮运粮油,默默注视蒙着厚厚米面灰的打米机、磨面机,晾着挂面的面架,心里想着何时不用如此劳神......岁月如梭,粮票、粮油供应本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埋入故纸堆,如今小城随处可现便利的超市、粮油代销店,以及便捷的送货上门服务,粮站大片的厂房被拆掉建起整齐划一的居民区……
    和阿姊挑着箩筐,穿过铺着砖块、石子拥挤着十来家人户的大杂院,经过10余米的大桥,车来车往的210国道,前行50米,路左侧2层的楼房,就是小城当年热闹非凡的废品收购站。那些年,大多数家庭孩子周末的游戏就是大街小巷、山上山下、河道沟渠四处转悠,搜罗破铜烂铁、布片、酒瓶、塑料、旧书报、纸箱,到废品收购站换钱,给孩子交学费,给家里改善生活。那时,我和小姐姐负责送废品换钱补贴家用,不远的路程走起来却是那般漫长,因为最害怕遇见胖胖的审验员阿姨,她总是黑着脸,戴着手套动作粗鲁地捣弄废品大声呵斥,吓得我们小孩子总是怯生生蚊子般嗡嗡的答话,每当从她那里过关拿回辛苦赚来的毛分币,我和小姐姐总会长长舒气相拥庆祝,那种幸福是如今孩子难以品尝到的苦难与甘甜。
    微醺的阳光透过仓库的高大玻璃射到地面,阳光里,钢筋“吱呀吱呀”的音乐伴奏里,我和阿姊们争抢着唱歌、背诵课文,给父亲捶背揉肩,快乐地分食一只桔子、一块炕面饼,就着大号的搪瓷缸,咕嘟咕嘟地喝着母亲泡制的山楂、菊花果茶。此起彼伏的砸石声里,锤子一起一落,皮圈里的石块由大变小,父亲一边干活,一边细数老家村庄的旧事。很多年前的我们都尚年幼,父亲一个人维持着一家七口的生计,母亲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每周末只要做完作业,我们就在父亲带领下给建筑工地锯钢筋、收集牛皮纸、砸石子赚取学费。很多年后,当姐姐姐夫们闲聊时,都不约而同地聊起了当年上山打柴、工地打零工、捡废品等经历,想起来那或许是当年小城大多数家庭共同的写照,我们在小城曾经的艰难困苦里渐渐成长,也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影响着小城。
    山路弯弯,曲折而漫长,上山的路艰险杂草荆棘丛生,下山的路滚石溜槽,那时,小城家家户户都用柴火灶做饭,富裕家庭买柴烧,像我家这样人口多靠一个人工资维持生活,只有靠自己上山打柴,父母亲则是主要劳动力负责砍绑,几个姐姐帮忙拖柴搬运,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破布衣,背着弯刀,穿着草鞋,带着烙面饼、馒头,天不亮去白云山打柴,直到夜晚来临才回家,那时的我不过4、5岁光景,一个人被锁在家里,一边就着白糖水吃炸面果,一边想象采野果、编花环的无限乐趣,而直到瞧见他们挂烂的衣服,裸露在外伤痕累累的皮肤,听到山路上不时蹿出蛇、毒虫的议论,才为自己的想象而羞愧。很多年后,我异常怀念柴火灶做出的喷香大米饭、苞谷糊糊,嚼起来嘎嘣作响的锅巴,但也会冒出些许的心痛,我们曾经的苦难也不得不说是当今孩子的活教材,而美丽的宁陕亦是最好的铺垫。
    又进深秋,漫山遍野红黄绿交织,秋风飒飒,阳光里小城安静如一首诗,秋雨里,小城迷蒙如一幅画,站在小城街头,我很想如一名旅者,带着哲理的思绪,走入如诗如画的小城,也走入小城昔时的风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