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打开手机,短信祝福、微信红包、空间礼物纷至沓来,走进客厅,可爱的宝贝猛地蹿到面前弯腰鞠躬,用英语说着:“妈妈,生日快乐!”然后夸张地边舞边唱起生日歌。看着可爱而富有朝气的他,不禁思潮澎湃,那些已然远离的童年一页页在眼前掀开......
小时候,每到我们姊妹几个过生日,母亲总会煎鸡蛋,下荷包蛋挂面,嘴里还念叨着“过门槛”,“跳墙头”之类的话,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香味扑鼻的挂面,黄橙橙的煎鸡蛋成为我们生日里最温暖的记忆。后来,我们离家求学、工作直至独立门户,也不再有当年的渴求,但固执的母亲依然会在我们的生日煮红皮茶叶蛋,然后像小时候那样悄悄放进我们的手提包。再后来,儿子过生日时,母亲会问我煮鸡蛋没?我一边回答一边反驳:“现在的孩子们谁还稀罕这个?学校里供应的鸡蛋都没谁吃呢?”母亲听着不再说什么,但她黯然失神的样子却让我想起了当年,姊妹几个围聚在一起,慢慢剥开鸡蛋,用小刀分成几块,一起细细品尝,时至今日,记忆犹新。时光赋予我们太多不同的记忆,也留下同样无与伦比的自由与快乐。
记忆里,买粮要用粮本,买白糖、布料、肉蛋要凭票供应,但为了满足我们的生长发育,父母总是极尽可能做出不同花样的饮食,满足我们味蕾的需求。大米蒸米饭、熬粥、蒸面皮、爆米花做米糕糖,和着苞谷做两掺饭,而面粉更是用蒸、炸、烙、煎、搅、煮等不同的方式,变幻出馒头、包子、贴饼、扯面、拌汤、油条、馓子、麻花,塞着红绿豆沙馅、鲜香麻辣馅的包子,焦黄冒油的烙饼,各种造型的馒头,眨着黑豆眼睛、吐着红萝卜舌头蜷曲的小蛇,竖着白萝卜大耳朵的兔儿爷,红萝卜犄角牛、绿白菜头发的洋娃娃。母亲在灶间烧火,父亲结实的大手在案板上不停揉搓黄白发胖的面团,那些面团听话地在他手中扭扯变幻,圆的、椭圆的、棒形的、片状的,似云朵,似参娃娃,又像是裂开嘴的肉身和尚,足球样的面球,而我们则喜滋滋地帮忙抱柴、打水,然后在牵肠挂肚的等待后,围坐桌前,有滋有味地品食……
小时候,父亲在工地监工,母亲打零工,年幼的我便和一大帮来自天南海北的工友小孩,穿梭在建筑工地,钢筋水泥、木板、砂石、独轮车、简易吊板车的“魔幻城堡”,学说叽里哇啦的浙江话,搭砖塔、做沙窝陷坑、捡铁钉,跟着工人们随着简易电梯上上下下,看车辆与人物由大变小由小变大。渴了,端起父亲的大号搪瓷缸一阵咕咕咚咚。饿了,抱起母亲用搪瓷缸熬煮的米粥、酸汤挂面,连汤带水吸溜的满头大汗。累了,钻进父亲住宿的工棚,窝在老羊皮袄被窝里看各种各样的连环画,在迷迷糊糊中进入梦乡,和梦中的各种人物对话、游戏,虽然没有像现在的孩子那样穿着漂亮整齐的衣服,徜徉在宫殿般的幼儿园,接受正规的幼儿教育,但是那种本真的自由与舒畅却永远留存在记忆里。
小时候,生病是一件纠结而欢喜的事。母亲带我去医院看病的路上,许多热闹的场景不时从眼前闪过。草编鞋在微风里飘飘摇摇,拨浪鼓、纸风车在针头线脑的摊点舞动摇摆,酥脆的糯米麻糖裹着亮晶晶的白糖在簸箕里眨眼,破脸盆里的炒花生、瓜子,铁丝架上沥着的油炸饺子、馓子飘出诱人的香味,气功表演、猴戏的草台班子,围观的人群哄闹叫喊热闹非凡。药房里,打针护士一边抱怨天气,一边使劲地摇青霉素药瓶,小屁孩撕心裂肺地叫嚷着狠命地往母亲怀里钻,打完针的调皮男孩呲牙咧嘴地做鬼脸,药师穿梭在一排排印着繁体字的乌黑药柜间,抓药称量,袖珍的小秤不时发出唰唰地声音,捣药的石臼咚咚作响,天花板上悬挂的捆药草绳不时地噗嗤一下,那些形态各异的药总是三两下就被裹成方方正正的药包,不知不觉的等待中,生病成为一件很有趣的事。
老旧笨重的蜂窝煤炉,红蓝的火苗不时地舔一下锅底,砂锅咕嘟咕嘟地响,不时地扑哧一下,溢出几滴水汽,袅袅的蒸汽扶摇而上,空气里弥漫出浓烈的中药味,母亲坐在炉前摇着扇子,不时捋一下額前的头发,忽地又站起来,到灶台前掀一下锅盖,搅动一下锅底,添一把柴,蒸汽的氤氲里,母亲忙碌的身影像是神话里的仙姑。母亲把盛满中药的酱色土碗递给我,用家乡话说:“憋着气,咕咕哝哝就喝下去了!”我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很听话地配合地喝完药,然后含着香甜的水果糖,躺进预先布置好的舒适被窝,听着收音机里的儿童节目酣然入睡,或是一个人在蚊帐里办家家,把枕头、被子倒腾的乱七八糟,举着扫床刷子,念念有词、高声朗诵,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生病就这样纠结而有趣的过去了。
简陋的木板房教室,上课时,楼顶上冷不丁传来小孩的哭声,打翻水盆的叮咚声,而后是天花板滴答滴答的往下流水,老师慌乱地转移粉笔盒、教案,几个调皮的孩子哇哇学哭,我们渐渐嘈杂的笑闹起来,老师先是严肃的呵斥,而后又忍不住和我们一起笑起来。课间休息,我们在泥土院场里找蛐蛐,追逐嬉戏的蜻蜓、蝴蝶,玩老鹰捉小鸡、杀羊、丢手绢、打沙包、踢毽子,女生们采野花编项链、手链、花环,男生们下石子棋,挑冰棍棒棒,搭石头城堡,还有的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书、画画。放学了,我们排起队,一路高声齐唱欢快的儿童歌曲结伴回家,那种相亲相爱的快乐一如童年的歌谣永远萦绕在记忆的帷幕。
天空碧蓝,大片大片的云彩潮水般般涌来,羊群似的在绿色的群山上游弋变幻,不一会汇入了大海,无数形状的海中生物游弋在湛蓝的天空,时而调皮地滚动拥抱,时而旋转舞蹈,像棉花糖样越变越大,在天空铺排开来,慢慢洇染,融入到蓝色的画布里,绘出灰蓝色的云,又慢慢变得更灰更黑,像是暴雨前的天幕,突然间阳光冲破云层,天空好似打开天窗,大队大队的天兵天将倾城而出,一阵风吹过,手执花篮的仙女飘然而来,挥一挥衣袖,那些星星点点的小花轻轻坠落,向可爱的娃娃飘去,又仿佛要追逐那些狂欢的动物,万马奔腾,群狼齐嚎,金鸡报晓,群猴捞月……小时候,当厌倦了平日的游戏时,就会和要好的伙伴爬上高高的楼,平躺在水泥地上,看天空云卷云舒,看蓝天里翱翔的鸟,静静地随着云朵想象,那种惬意与逍遥是如今的手游、电脑、3D无法抵达的美好……
时间转瞬即逝,细数年华,不经意间我已成为11岁少年的母亲,偎在母亲怀里,牵着父亲的手,粘着姐姐们讲故事,甩着马尾骑着自行车穿行在人群中,三五成群逛街跳舞卡拉ok,和心仪的人相挽漫步.....所有的章节都无法回避年龄的增长,生命的列车循着自然的轨道一路向前,就像窗外秋色渐浓,花开花落、叶黄飘零,时光一去不复返成为无法回避的命题,那些年让着护着教你读书识字的人,领你过马路陪你走过漆黑巷陌的人,和你一起玩耍一起青春的人,如今或走过中年步入老年,或成为照片里永远的风景,或者同你一样急切地想要留住青春,于是我们在感叹时光时,总会不由自主想到那些未尽的承诺,曾经错过的场景,温暖的关怀,春天的第一缕风,夏天的第一场雨,秋天的叶落,冬天的冰花......
一阵风吹过,捎来最后一缕栀子花的香味,秋的召唤愈来愈浓烈,站在39岁的站牌下,我想起了当年那些澄澈的文字:“三十岁,我不知如何书写你的画卷,就像当初和夫君在结婚典礼上相对而立时,有一点期待,有一点羞涩,有一点不知所措...... ”其实,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