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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走了（纪委监察局肖仕莹）

作者：肖仕莹来源：纪委监察局发布时间：2016-10-09 09:34 【打印本页】

正是午餐的时候，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中传来一女孩哭哭啼啼的声音：“姑姑，我爸爸去世了。”说着，“呜呜”的又哭了起来。啊呀呀，怎么？——怎么他，……去世了！悲悲戚戚的哭泣声使我一时竟不知所以。对这个家庭而言，失去了父亲就如忽啦啦似大厦倾；对我而言，那份青少年时代的一段虽然艰苦却终身难忘的珍贵记忆亦将随之逝去，真是一样悲欢逐逝波啊！

我的这位同桌，大我2岁。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如果能出人头地的话则肯定是伟岸且刚强。可惜他平素不喜读书，小学即辍学务农。我们两家屋子一左一右，那时他的家，父母年轻力壮且勤劳有加，虽未能致富，但率先在我们村里砌起瓦房，终于扬眉于乡人。而我家有年近九十的外公，姐妹四个全是女孩子，在大集体劳力少就可想而知了。

我十三岁就出工务农了。我同桌他个子高且壮，能挑一百五十斤的担子，上坡下田如履平地，而我个女孩子身材又小，虽有一份蛮力，也只能挑上七、八十斤的水桶浇水或粪桶施肥；所以根据社会主义多劳多得的原则，他一天能挣7－9个工分，而我则5个工分一天，细细算来，一天至少少挣一斤大米的钱。但我不服气，因为村里的男人们已经很照顾我的了，给我一天至少6－7个工分，母亲也不少于8个工分。在我的心中，全家一天能挣近20个工分，已经快乐得如同比尔•盖茨了。想想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人们终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华尔街的老板们则惶惶然不可终日时，我们却享受着大锅饭的优越性，风景这边独好，这怎能不令人满足！可惜，那种幸福感现在已然麻木得体会不到了。

虽然我们两家之间贫富稍有差距，但感情却情同手足。劳动时他个子高步子大，往往做的活儿干净利索，回过头来则无私帮助我这个初知稼穑的“女青年”。有时下工从他家门口过，厨房里飘出久违了的肉香，我往往倒抽几口香气，好像烟鬼闻到鸦片那样神清气爽，两只眼睛一会儿转到厨房一会儿转到他的嘴上，馋虫在我的腹中疯狂蠕动，而口水也情不自禁悄悄淌出口角。这时他立即跑进厨房，用筷子夹两片肉，一只碗里舀一点肉汤让我先尝为快。如此的慷慨大方，其情操至少不逊于当今的亿万富翁向社会捐款百万的举动。因为他们所表示的人间真情其实真的没有大小之分。

童年的回忆真让人心动。那时我们夏天农闲时下河捉鱼摸虾；秋天玉米堆里躲迷藏；或者到邻居家偷桃子、梨子等等。整个情形好似鲁迅笔下社戏中的那群少年：知道如何在雪地里捕鸟、在瓜田里刺猹，知道城里的孩子所不知道的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我苦于没有鲁迅的文笔，所以创作不出大师笔下如此传神的锦绣文章，如此深刻的微言大义。但我知道鲁迅描绘的是真情实感，杜撰难以如此传神，真情才能显示深刻。而这种童年时代在当今的儿童特别是城中的儿童已经春光不再了。我有时自己也迷糊，这到底是时代的进步呢还是其他什么！估计天下诸公当自有答案！

我曾经在儿时同伴们面前比较过大家各自的成长过程，我说如果总结我自己的情况，只有一句话，就是我比在座的各位多读了一点书。因为多读了一点书，所以我“发迹”了，而他们只在不断重复着父母的生活道路，始终没有离开那几亩土地。我的同桌他不读书、不看报、不关心政治，更不会讲授活学活用的经验。我每次回去，他会到田地摘青菜黄瓜茄子挖洋葱土豆送我，这似乎以此来经常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童年、自己的乡村、自己的父老乡亲！他有两个女儿颇为争气，先后从小镇考上县中直至大学毕业，总算为他了结了少年不读书的心头之憾。他和我从不谈政治、不谈人生、不谈国内外、不谈天文地理、不谈古今趣闻、不谈唐诗宋词《红楼梦》，唯一的话题就是女儿的未来。我当然义不容辞、尽力周旋。终于，女儿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女儿也很孝顺。这样他就坦然走了现在我站在他的遗体旁默默注视着他，恍然之中仿佛看到他双闭的眼睛微微一动。他遗像安详而又尊严，虽死于痛苦的癌症，但由于家人护理得当还未失形。他妻子告诉我，在临终的最后一刻，他的一双手摸遍了她的双颊，然后试图用自己一双渐渐发冷的手去温暖她的双手，似乎还想再给她一点温暖、一点安慰 …听着他的家人的诉说，我对这位即将永别的同桌大声说：老兄，你终于解脱了。你的这一生是平平淡淡的一生，但你是个好人。你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妻子女儿。你可以放心地走吧。你的妻子你的女儿，他们会很好的生活下去。我们大家还会象过去一样永远相亲相携互相帮助，一同走下去……满屋子的人突然都大声呜咽起来，我的眼泪也渐渐浸满了眼眶。

他的一生平淡无奇，但他没有作恶社会、为害乡邻。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富且贵于他如浮云，名与利于他如流水。他就是无数个当代中国普通人的缩影。他普普通通的一生充分证明：在我们这个社会，有这样一些人。他们虽然没有声名显赫的地位，也没有成就什么轰轰烈烈的伟大事业。他们只是默默无闻、任劳任怨，走着人生的道路。有的甚至还像蜗牛一样背着沉重的包袱，然而也正如蜗牛一样在他们所过之处便留下一段闪闪发光的道路。这条闪闪发光的道路就是无数像我这位同桌这样的普通中国人用自己的平凡和坚毅铺就的，它正是中华民族稳定的基石和希望所在。让我们大家共同珍惜这样的普通中国人，并为他们祈福祝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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